在高高的房檐上，一個黑色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。他漆黑明亮的眼睛靜靜盯著樓下房角的一名帶刀侍衛。

“咯吱”一聲，淵卓的臥房門打開，一個侍女滿懷欣喜又小心翼翼地走出來，輕聲道：“姑娘請放心！奴婢一定……”

侍女話音未落，一道軟糯的女聲響起：“小心一些就行！去吧！”

待淵卓轉身回房，才走出幾步的侍女便被隱藏在房角的侍衛拿住。不知那侍衛低聲與侍女說了些什麽之後，驚慌的侍女便將懷中的信件交了出去。

隨後，那名侍衛沒有避開都督府的護衛，順利進了“和瑞園”。

住在衛宸軒斜對面的晴姑娘褪去脂粉，穿著素衣，披上風裘，輕輕推開窗戶，瞧向斜對面燭火下一高一低的剪影。她望著窗戶紙上映出的身影，腦中蹦出“高深莫測”這個詞。

晴姑娘自嘲一笑，她不過是一名娼妓，他既然將她留在身邊，自然可以為所欲為……但他沒有，而是以禮相待，妥善安置。她自認為久經歡場，熟知男女間的種種漣漪。她原以為，對面的“赫連”公子是因為喜歡念姑娘，才與自己保持距離。可就在半柱香之前，淵卓回屋後，他毫不避諱地在自己面前吩咐楊言的話中，用了“盯”這個字。這種不加掩飾的說辭，讓晴姑娘察覺了衛宸軒深不可測的城府。

安靜的廂房內，楊言恭敬地遞上一碗參湯，問道：“王爺，小人不懂，您為何要派人盯著念小姐？”

“回答你這個問題前，我有件事要先問你。”衛宸軒放下手中的信函，背靠軟椅，接過參湯飲了一口，才繼續道：“從第一次見到念兒到現在，你可有告訴過她你的姓名？”

楊言雖不知道衛宸軒此問何意，但他沒有任何遲疑便回答：“沒有！”

衛宸軒笑道：“今晚她不經意間，說了你的名字。”

“難道念小姐調查過王爺，所以連小人都知道？”衛宸軒沒有將淵卓的身份告知楊言。所以直到現在，楊言都不知道淵卓是庫曼郡主的事情。但他看得出淵卓氣質不凡，不是池魚之物。

“她沒有這個時間調查本王！”

根據衛宸軒幾天的觀察，他認為淵卓雖然有些小聰明，但不是功於心計的人。值得提防的人，倒不是淵卓，而是她的哥哥屏津王。就算在大禦，衛宸軒也對諒津寵愛淵卓的事情有所耳聞。但此行，諒津一反常態，不但不派任何侍衛與婢女在淵卓身邊，更是讓她同兩個陌生的公子同行前往京城！單單這個異常的舉動，就值得懷疑深究。

過了片刻，衛宸軒繼續說道：“不過我叫你派人盯著她，也不是為了這個！總之，若她送信出去，先截下來先交給我過目。”

“是！”

兩人剛說完，楊言帶來的侍衛就敲響了房門。

楊言開門接過一封信，轉身匆匆遞上來：“王爺果然料事如神！”

衛宸軒笑著拆開蠟封，取出信紙查看。

擡眼一掃，衛宸軒驚喜，沒想到淵卓的字跡工整娟秀，還挺可愛。可一見到擡頭的稱呼，他就笑不出來了。因為這是淵卓寫給黎城慕容家三公子的信。信上大意是，淵卓要慕容廣熾幫她找到庫曼哥舒氏族家消聲覓跡多年的哥舒悅。

衛宸軒心中輕嘆，這個小念兒，可不簡單吶！先不說她與慕容廣熾的關系，而是她簡單的一封信，露出許多衛宸軒所不了解的蛛絲馬跡來。

一直以來，衛宸軒奉皇帝的密旨，深入調查庫曼各部，就發現，遠在千泉城的諒津，背後有來自大禦的支持。但那時，衛宸軒將黎城的慕容家排除在外。因為慕容家在當年四王奪嫡時站錯了隊，沒有支持大禦當今聖上而受到打壓。因而曾經雄霸一方的慕容家漸漸衰落。以慕容家外強中幹的實際狀況，是沒有能力為曾經落寞的千泉王保駕護航的！

如今看來，衛宸軒也要將黎城慕容家也納入監視範圍了！若慕容廣熾有能力找到哥舒悅，那就暴露了慕容家的實力。一個人低調示弱，大概是在積攢力量，為將要籌謀的事情沈積吧！

楊言見衛宸軒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，轉為深深的疑惑，便問道：“王爺，這信要如常送出去嗎？”

隨後，衛宸軒將薄薄的信紙擱在一旁，輕嘆一口氣，道：“不僅要如常送出去，還要確保此信不假人手，安全送到慕容府三公子手中。”

楊言明白衛宸軒言下之意，沒有讓門外等候的侍衛將信件再交給那侍女，而是吩咐侍衛親自將信送出去。

淵卓熄掉屋中的燭火，仰躺在榻，耳朵仔細地註意著房前屋後的細微動靜。直到夜半時分，一道聲音穿過床幔，傳到淵卓耳中：“丫頭，睡著啦？”

淵卓沒有驚慌，而是激動地坐起，猛地掀開床幔：“你不是說好了要暗自保護我的嗎？”

黑暗中的人被淵卓一連串的動作嚇了一跳，忙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噓！小聲點！外面有人在監視你呢！”

淵卓聽到熟悉的聲音，確定是多日不見的“老白”無疑，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氣：“誰監視我？”

“把你弄丟的那個宣王唄！”

“他為什麽監視我？”

老白夜間出沒慣了，早已適應了黑暗，就算在這既沒有燭火，又沒有月光的房子，還是能看清對面的淵卓。見她穿著單衣，老白順手將錦被拉起，邊為她蓋上，邊說：“作為你的白大哥，我有義務提醒你，要遠離皇室的人！說真的，你可沒有那個腦子和他們鬥！俗話說，惹不起，還躲不起嗎？是吧！”

淵卓若有所思地順勢將老白遞來的被子裹住自己後，才笑道：“等你們大禦的太後生辰一過，我和哥哥就可以回庫曼啦！”淵卓在黑暗中看不清老白臉上落寞的苦笑，換上嚴肅的語氣繼續說道：“白大哥，我和你講講我小時候的故事吧！在我七歲那年，我拜了一個雲游四海的大俠做師傅呢！哥哥說，他是來自大禦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呢！不過好景不長，他才教會我一些皮毛，又回大禦闖蕩江湖去了！這些年，我一直記掛著他。我總覺得，你也有我師父身上的那份灑脫浪漫！所以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底細，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接近我，但是我相信，你是好人，不會害我的，對吧？”

老白沈默片刻，才笑道：“那當然！我與你這麽投緣，一定不會傷害你了！我和你分享一個我的秘密吧！說了你不許笑啊！”

待淵卓微笑地點點頭，老白才豪情壯志地說：“我夢想有一天，能做一位名副其實的劍客！我要闖蕩江湖，仗義執言！”

話音一落，淵卓鼓掌，一臉崇拜地看著老白。

老白一驚，拉開淵卓的雙手，低聲道：“都說外面有人了！噓！”

淵卓眼裏放光，期待地望著老白，刻意壓低嗓子，說道：“要不，我和你一起闖蕩江湖唄！”

“不是白大哥嫌棄你啊！就你這身體……”老白說著，見淵卓的情緒漸漸低落下去，便又道：“這樣吧！得空的時候，我教你劍術！等你學有所成，再說闖蕩江湖的事！”

“好啊！”淵卓臉上又綻開笑容，連忙跪坐在榻，匍匐身體作跪拜的姿勢，“師傅在上，請受徒兒一拜！”

老白從床榻邊緣跳起，伸手拉住淵卓的手臂，道：“你這丫頭！你已經有師傅，怎麽還能再拜我為師？不行不行！”

淵卓不知拜師還有這規矩，疑惑間被老白拉起來，聽他繼續說：“不用拜師！我得空教授你劍術便是！不過，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，不能讓別人知道！就連你哥哥都不許知道！拉鉤吧！”

淵卓學著老白的樣子，伸出小手指，勾住對方發涼的小手指，聽他念道：“拉鉤上吊，一百年不許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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